中國浪漫如何煉成？冬奧開幕式團隊幾乎被張藝謀“榨干”

年輕的視覺藝術家們，為全球觀眾奉獻了一臺純凈、唯美、簡約、科技感的盛會，向世界展示中國人的浪漫和自信。二十四節(jié)氣短片，破冰而出的五環(huán)，小雪花匯聚成雪花臺，微火即圣火……北京冬奧會開幕式留下了諸多令人難忘的時刻。數(shù)字科技與中國美學輝映，構成了這場簡約、唯美而又極具未來感的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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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是200多位來自不同領域的年輕藝術家組成的視效團隊，日日夜夜反復打磨，貢獻各自所長，將創(chuàng)想發(fā)揮到極致。

其中，負責《構建一朵雪花》創(chuàng)意和制作、參與《冰雪五環(huán)》美術設計和水墨動畫制作的團隊，來自一家上海的動畫電影工作室——核子章魚。北京冬奧會冬殘奧會開閉幕式總導演張藝謀很早就決定啟用中國年輕設計力量，去年4月，核子章魚受開幕式視效總監(jiān)王志鷗邀請參與設計。自此，他們成立專組投入創(chuàng)意工作，經(jīng)歷了頗為艱難的將創(chuàng)想落地的過程，調(diào)整和修改一直持續(xù)到最后一刻。

“半年熬完了過去五年熬的所有的夜，”接受第一財經(jīng)專訪時，核子章魚創(chuàng)始人、北京冬奧會開幕式視效導演黃晨回憶，期間最長連續(xù)工作時長約有72小時，“中間也就在電腦邊上瞇一兩個小時，休息一下。”他也提到，和張藝謀比起來，這不算什么：“導演精力太厲害了，他可以一天只睡幾個小時，然后從早開會到晚上。我們只是負責視效部分，而他要協(xié)調(diào)冬奧、冬殘奧開閉幕四個儀式，此外還要應對媒體和領導，同時制作電影《狙擊手》。而且他已經(jīng)72歲了。”

事實上，在整個視效創(chuàng)意過程中，黃晨始終抱有一絲懷疑：這樣一種簡約、空靈的美學呈現(xiàn)能否被大多數(shù)觀眾所接受？“最后，還是不得不服導演，他真的太厲害。我看到有觀眾發(fā)微博說，這是中國人的浪漫。這句話，其實導演一直在提。”

正如張藝謀在訪談中所言，這場開幕式與2008年北京夏季奧運會開幕式不同，那時候，是抱著一種敞開大門介紹自己的強烈愿望，而今，則是敞開胸懷，從“我”轉向“我們”：“最大的理念是‘我們’，表現(xiàn)中國人的世界觀。中國人和所有人都一樣，那么真誠，那么善良，那么愛美，那么浪漫。”最后，這場儀式如他預想中那樣實現(xiàn)了。

“他很早就把最終畫面呈現(xiàn)在腦海里，不斷要求我們?nèi)バ薷模罱K得以完善呈現(xiàn)，得到觀眾的好評。他一直是胸有成竹在做這件事。”黃晨說。

中國人的浪漫

要兼具中國式的唯美和浪漫，又不拘泥于傳統(tǒng)中國風，在簡約當中呈現(xiàn)一臺純凈的、未來感的盛會，并精準地將這種理念傳遞給觀眾。要呈現(xiàn)這場盛宴，對于視效團隊而言，最難的并不是創(chuàng)意本身，而是將這些抽象的概念找到落地方式，并不斷細化。這其中意味著無數(shù)次地推翻、重來，與技術團隊不斷磨合，讓美學與裝置實現(xiàn)精準咬合，進而締造一場視覺的魔術。開幕式上晶瑩剔透的“冰立方”中，流光溢彩的水墨運動人形，便是在這樣看似簡單的美學要求下，視效團隊遇到的復雜考驗之一。

巨大冰塊從地面升起，彩色水墨人形不斷變幻，以中國書畫的神韻和現(xiàn)代藝術線條融合的方式，展現(xiàn)往屆冬季奧運會的特色運動項目。這段兼具傳統(tǒng)筆墨技法和現(xiàn)代科技的動畫，便出自核子章魚動畫師之手。核子章魚工作室創(chuàng)始人、開幕式動畫導演宋岳峰說，其實張藝謀的要求很純粹，但這也是最難的地方，比如“一塊世界上最純凈的冰”到底要如何實現(xiàn)：“不得不說導演的創(chuàng)作是很任性的，每一個成員和團隊的想法都會被他榨干，窮盡所有的可能幾乎走投無路時，也許就摸到解決方案的邊兒了。”

在《冰雪五環(huán)》環(huán)節(jié)中，視效團隊需要在“世界上最純凈的冰”上完成水墨動畫的制作。這塊巨大的“冰立方”實際上是由五面體的LED屏幕構成的裝置，高10米，寬22米，寬8米，相當于一棟小樓。在“冰立方”中繪制水墨動畫，需要研究各種環(huán)境下冰塊的視覺表現(xiàn)，更好地實現(xiàn)水墨動畫與冰塊的互動關系。

開幕式視效團隊成員向茜提到，二維水墨動畫的設計初衷就是要在呈現(xiàn)中國韻味的基礎上增加現(xiàn)代感，“中國韻味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我們嘗試了各種水墨暈染、寫意白描，放棄在歐美現(xiàn)代文化中常見的立體寫實風格，在導演的反復叮囑下死死抓住‘平面感’這一中國畫特色。”最終，團隊確定以書法的理念繪制人形，省去人體關節(jié)中的細節(jié)，動作表現(xiàn)一氣呵成，用筆中選擇了枯筆筆法，讓運動人形形成飛白的效果。為了增加瞬間辨識度，為人形配上勾勒形態(tài)的白描線條，為了增加現(xiàn)代感，又將黑白的人形染上炫彩。

黃晨向第一財經(jīng)表示，實際上，毛筆或者說書法技法本身并不適合畫二維動畫：“每秒鐘24幀，也就是由24張連貫的畫面組成。畫中人物的輪廓如果是光潔的、順滑的，那么出來的動畫就很流暢。但毛筆的特點決定了它每一筆下去，輪廓和形狀是不可控的。每一幀的輪廓不一樣，就會造成畫面閃爍。但是導演（張藝謀）希望表達出中國人的浪漫，他堅持要求我們用毛筆來畫，即便是有閃爍，也要表達出這種觀念。”

“我們畫的時候就是用真正的毛筆，只是有一些是數(shù)字毛筆。”黃晨透露，這一分半鐘的動畫，從去年5月一直畫到了今年1月，不斷測試、繪制、修改、合成、重畫，最后，在北京印刷學院水墨動畫團隊的支援下完成了。

最后一棒即圣火

《構建一朵雪花》環(huán)節(jié)，給人以純凈、唯美的視覺感受，雪花在地球頂端升起，象征著中國人對世界團結的祈愿。極光與橄欖枝在色調(diào)上呼應，則象征著和平。黃晨透露，這個環(huán)節(jié)運用了AR、裸眼3D等技術，但最大的難點是如何讓虛與實之間無縫銜接。“一會兒是假的（視覺），一會兒是真的（裝置），視效需要和現(xiàn)場演員、機械、視頻以及音樂之間做精準到幀的交互。”

開幕式創(chuàng)意的過程是與時間賽跑，在有限時間內(nèi)精益求精，將能量燃燒到極致。黃晨透露，實際上，這個環(huán)節(jié)在去年9月前還只是一個概念，即小雪花匯聚成火炬，展現(xiàn)世界團結。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前后經(jīng)歷了數(shù)次大改動，不斷增加細節(jié)，從最開始的一分鐘的節(jié)目到最后形成5分05秒的表演流程。“每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引導牌匯聚成象征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雪花，虛擬大雪花巡游，與真實的火炬臺精準咬合，再將裝置升起，一系列虛實結合和視效變化的轉換需要流暢、精準，不能有穿幫。導演（張藝謀）還畫龍點睛地讓我們加了一個月亮，使得整個空間更具宇宙感。”

為了與奧林匹克轉播公司（OBS）之間進行精準交互，讓全球觀眾能夠得到最佳的觀賞體驗，視效團隊修改到最后一刻。“我們最后一刻的重大修改，是為了配合OBS放在鳥巢頂部的一個俯瞰攝像機。盡管轉播團隊覺得視效已經(jīng)很好了，張藝謀導演在2月1日提出來，覺得還能再調(diào)整做得更好，我們在2月2日對地屏上的地球作了一些弧度的調(diào)整。最后從轉播角度或者現(xiàn)場觀眾席來看，地球的弧線非常完美。最后一刻的改動，效果的確比之前又加分許多。”

有意思的是，開幕式保密工作非常嚴格，大雪花就是火炬臺的終極奧秘，對工作人員也一直保密，所有的點火演練都是在深夜。黃晨也是到后期才逐漸猜到雪花就是火炬的創(chuàng)意：“之前都稱之為核心裝置，但沒有人告訴你這就是火炬。”黃晨很喜歡這個創(chuàng)意，在他看來，全場最驚艷的便是點火儀式：“這次點火的理念叫作最后一棒即圣火。它低碳環(huán)保，四兩撥千斤。最后一棒，火炬插上，有種以小博大的感覺，它展示的是中國人的自信，可以說是點睛之筆。”

在開幕式之前，作為工作人員，黃晨已經(jīng)看過彩排、演練不下十遍，但最后到了開幕式，真正能夠和觀眾坐在一起的時候，難掩激動之情：“我們所有參與者都是第一次高唱國歌，之前都是輕聲地唱。第一次和觀眾在一起互動也很激動，得到所有親朋好友的鼓勵也很開心。”到最后，所有人都意猶未盡，久久不愿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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